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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馮˙奧貝斯坦



很神奇,我讀完二百一十二萬字的長篇小說「銀河英雄傳說」後,最喜歡的人物不是懶散矛盾的魔術師楊威利,也不是黃金獅子般霸氣的萊因哈特。

最吸引我的,是被帝國軍諸將討厭的奧貝斯坦元帥。



奧貝斯坦早年因為「劣質基因排除法」而差點遭到社會遺棄甚至殺害。

田中芳樹給他塑造的形象是白髮、冰冷無感情的義眼、臉部表情永遠無法正確傳達其內心思緒,在帝國高層幹部中也沒有任何朋友。


奧貝斯坦是一個受創於舊銀河帝國不合理制度下的產物,從小遭受他人異樣的眼光,或許也導致他從身體上的缺陷上萌生出的自卑感越加壯大。

當這種精神武裝確實的被奧貝斯坦所裝備後,他看得眼界將比其他人更寬更廣,同時他內心的高牆也遇砌愈高,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相信的是一種理念。




理性的最大可能

銀英傳所有角色都幾乎有其感性的一面,萊因哈特因為吉爾菲艾斯的死而墮落;楊威利深陷理念與現實的矛盾;即便「費沙的黑狐」魯賓斯基也曾對其兒子以及情婦展現出感性的一面。

相形之下,奧貝斯坦雖然令其同僚討厭,但討厭他的人,絕對不會否認他是一個毫無私心之人。在謀略構思上,他是一個務實的遠見者。


奧貝斯坦被塑造成「絕對的理性」,或者說「人類最大限度的理性」。

當萊因哈特因為急爾菲艾斯的死亡而不可自拔時,馬上快刀斬亂麻突擊帝都最高權力核心的決策便是出自奧貝斯坦。

身為萊因哈特陣營的首席幕僚,確保我方最大利益是當務之急。

在奧貝斯坦的理想框架下,君主不該展現出私人情感,必須以絕對的權威加上絕對的理性引領屬下。

既然萊因哈特無法展現絕對的理性,那麼這部分只好由奧貝斯坦來填充了。




引述:

「這個時候,軍事浪漫主義者的血腥夢想是無益的。我相信與其要傷害一百萬個將兵的生命,不如把不到一萬個的政治犯做為不流血獻城的條件反倒來得有利些。」畢典菲爾特可不這麼認為。

「如果前年當楊威利逃離海尼森佔據伊謝爾倫時就使用這個方法,就不用損失數百萬條人命了。帝國軍不是皇帝的個人部隊,為了皇帝個人的自負而讓官兵們毫無意義地犧牲,這是根據哪一條律法?這樣一來,羅嚴克拉姆王朝跟高登巴姆王朝又有什麼不同呢?」當奧貝斯坦閉上嘴巴,室內籠罩在一片像鉛一般沉重的沉默當中。一向以豪勇著稱的提督們也被軍務尚書痛責皇帝的言語給震懾住了,沒有人提得出反駁,眾人只是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官房長菲爾納少將緊張地觀察著這段叩人心弦的默劇,在胸中自言自語著。軍務尚書的主張固然正確,但是,就因為太正確了才招來眾人的憎惡。




「皇帝其為人也,好戰!」

萊因哈特甚至其他提督的正面對決心理固然可以為大眾所接受。不使用骯髒下流的卑鄙手段,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

但是奧貝斯坦必須以理性撇開這種軍事浪漫主義。

站在為人父母的角度,如果用一些不怎麼光彩的手段就能讓幾百萬人的血不致白流的話並且達置目標的話,奧貝斯坦的這種說法絕對是合乎效益主義原則的。

而想當然耳,那些正氣凜然的提督們當然會不滿意這種處理方式,但是卻又無法反駁皇帝萊因哈特因為個人的堅持而導致數百萬士兵白白死亡的事實。

換句話說,一個效益最高的決策,並不一定能獲得大家的認同。

就好比如果把政治犯的親人抓起來用刑,逼他出來投案,雖然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但總是會引起許多衛道人士的反感。

然而結果卻是一樣的。


你希望堂堂正正但損失慘重地打贏一場戰,還是偷偷摸摸但一針見血地打贏一場戰?

藉由奧貝斯坦,田中芳樹想表達出一種理性面與情感面的矛盾。

而在小說中,純粹的理性是被討厭的,儘管他的方向正確,但總是會被正義情感的豐富色彩所粉飾。





引述:

「可是,朕好像錯了。奧貝斯坦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以公職的責任為優先,而他的表現方法卻常遭到他人的憎惡。」奧貝斯坦是一帖重藥,可以治癒患部,同時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希爾德想起這一段評語。

「什麼事都瞞不過皇妃啊!你說的沒錯,或許只有朕能解決吧?可是,雖然朕親自出馬,但是並不是想洗刷拿人質逼敵人獻城的不名譽名聲……」如果說萊因哈特的生存方式、思考方式是「軍事浪漫主義」的結晶的話,沒有染上這種色彩的軍部高級官員大概只有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吧?在一個集團裡面,存在著具有不同思考方法的人是必要的。



即便霸氣如皇帝,在聽到奧貝斯坦的策略後,雖然起初感到憤怒,但最後還是靠理性壓抑著感性,畢竟他自己也知道,如果為了自己的戰鬥潔癖而堅持正面戰鬥的話,將犧牲更多的的將兵才能達成目的。




引述:

「皇妃,朕從來沒有喜歡過奧貝斯坦。然而,回顧以前,朕似乎常常採用他的進言。因為那個男人主張的論調常常正確的讓人沒有反駁餘地。」萊因哈特的說詞在希爾德的腦海裡結成了一個影像。一個只把正確的論調雕刻在永久凍土上的石板,即使知道其正確性,可是就沒有人願意去迫近它。或許在經過幾世紀之後,後代的人們會客觀地,從某方面來說也就是不負責任地給與一些稱讚吧。




皇帝即使在情感上不喜歡奧貝斯坦,然而在理性上他還是默默地承認奧貝斯坦對於許多事情看法的正確性。或許這也告訴了我們,感性壓抑著理性。



引述:

當瓦列的氣勢鎮壓住一觸即發的空氣的時候,繆拉正要求面見軍務尚書。在開出只要十分鐘的條件下,他終於達到了見軍務尚書的目的。他對軍務尚書說明了事情的概況,要求軍務尚書盡力避過危機。

「至少也該解除畢典菲爾特提督的軟禁吧?黑色槍騎兵掛慮司令官的安危,已經無法平靜下來了。希望您能先讓他們穩定下來。」

「我是根據敕令和法規來限制他的行動。如果黑色槍騎兵暴動的話,就等於對帝權的叛逆行為。沒有必要對這種行為採行妥協或讓步。」



王權至上的奧貝斯坦,是不容許任何任人侵犯皇帝的權威,換言之,奧貝斯坦絕對是守護皇權的第一號護衛。然而這種堅持有時是一種非常危險的雙面刃。

在情感訴求上,我們讀者總會希望將豪邁的畢典菲爾特釋放出來。

然而就法論法,是畢典菲爾特先違逆了上司的決策,奧貝斯坦若在這裡讓步,勢必往後會出現更多踰越法規敕令的案例。

奧貝斯坦了解體制的重要性,這是不容任何人踰越的,否則有一天將上朔至踰越皇帝的權威。然而此舉勢必招來其他提督的不滿。




引述:

除了米達麥亞和克斯拉之外的五位一級上將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之間飄蕩著爆炸之前的詭異氣氛。軍務尚書告訴大家,地球教徒的最後殘黨為了結束皇帝的生命,不久之後將會攻擊臨時皇宮,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提出了疑問。地球教徒何必做出這樣的暴行呢?只要再等一段時間,不需要他們出手,事情就可以明朗化了。奧貝斯坦的答覆明快地近乎無情。

「是我把他們引來的。」

「軍務尚書?」

「我散出謠言說在陛下病情康復之前,將要把地球教信仰的對象地球摧毀掉。為了阻止皇帝這個行動,他們一定會急躁地採取行動。」室內的空氣凍結了,溫度低到了極致,反而像要燃燒般地冷卻了。

「你是說你把皇帝當成餌?儘管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選擇方法,可是,這豈是一個為人臣子能做的事?」梅克林格的彈劾被冷然駁回了。

「皇帝無可避免地即將逝去,然而,羅嚴克拉姆王朝卻要繼續下去。為了王朝的將來,地球教的狂信者必須要以根除。為達此目的,我只是要求皇帝幫一下忙而已。」畢典菲爾特無意識地握緊了右手,往前踏出了半步,他的兩眼中冒著火花,在行星海尼森發生過的情況似乎又要再擴大重演了。就在這時候……



沒有想到奧貝斯坦居然可以連皇帝都利用。從這裡可以看出,萊因哈特王朝對於奧貝斯坦的重要性是一種意志方面的傳承,萊因哈特可以死,但王朝不能斷!

若是利用皇帝之死可以將所有禍害餘孽都一網打盡的,奧貝斯坦事會去執行的。對王朝來說,這是一件好事;然而從情感面來說,這種行為絕對是令其他人無法接受的。


我們不得不承認,萊因哈特陣營常常享受著奧貝斯坦的無情策略而獲得最大效益,同時奧貝斯坦也必將受到許多人的責難,雖然他也不以為意。

甚至可以說他是故意扮演萊因哈特陣營的黑臉,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他是很偉大的。奧貝斯坦是個真小人,比起其他偽君子好太多了。



引述:

一個小爆炸聲震著尤里安的耳膜。尤里安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但是,這個爆炸卻引發了一個重要的結果。原始的手制爆炸物在二樓一間可以俯視中庭的房間內爆炸,碎片從奧貝斯坦元帥的腹部刺向胸口,整個撕扯了開來。


軍務尚書以責問著不合理性的視線看著自己腹部上被炸開的那一個紅黑色的傷口。他把受了重傷的身體躺在樓下的一個房門裡接受著軍醫的治療,然而,當軍醫告訴他必須到醫院接受緊急手術時,奧貝斯坦拒絕了。

「明明沒救的卻要裝成還有救,這不但是一種偽善,而且也是一種技術和勞動的浪費。」他這種冷漠的說詞讓四周的人感到膽怯,他又加了一段話。

「轉告拉貝納特,我的遺書就在書桌的第三個抽屜裡,要他一事不漏地照章執行。還有,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就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事吧。只要告訴他這些就夠了。」

發現大家都對拉貝納特這個名字表現出狐疑的表情時,軍務尚書只好說明那是他的一個忠實部下。說明結束時,他閉上了兩眼,遮斷了人們的視線。三十秒之後,軍醫確定他已經死了。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享年三十九歲。



不得不佩服奧貝斯坦在死前仍然保持著理性。

「明明沒救的卻要裝成還有救,這不但是一種偽善,而且也是一種技術和勞動的浪費。」

田中芳樹在安排奧貝斯坦的死法上,我覺得比萊因哈特或楊威利囂張多了。

死亡絕對不是奧貝斯坦害怕的東西,身為一個軍人,一個元帥,萊因哈特王朝最高幕僚軍務尚書,奧貝斯坦隨時都有著必死的覺悟而留下遺書做準備。


我們不得不承認奧貝斯坦「理性地像部機器」、「忠實地執行任務」、「正確踏實但無情的建言」。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與啟示意義。

小說中唯一出現他感性的一面,是他與他的老狗。

若是以前的我,想必會非常熱愛楊威利或萊因哈特等人,然而我發現,奧貝斯坦的行為模式帶給我更多的反思。

在往後的人生,我們勢必會面對到許多「有效率但不討人喜歡的作法」的抉擇,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非常喜歡奧貝斯坦的冷漠與無情,背後的理性層次展現出的正確性。


其實我是建議大家有空去看看「銀河英雄傳說」;撇開科學角度的某些謬誤不提的話,田中芳樹在刻劃相對正義以及政治、哲學上確實有很多引人深省之處。雜魚就算了,反正他們通常也不用大腦;銀英傳有一點是雜魚永遠不願意去學會的,那就是「挑選你的敵人」、「尊重你的敵人」。

拿本人來說好了,我絕對不會去憑空捏造我不喜歡的人幹了啥事,所以我砲的人通常都是真的幹過我砲他的事,隨便拿一個之前發過的「神奈之歌」做例子好了,絕對是以本人良心保證來寫的真實發生過的文章。然而就跟奧貝斯坦一樣,雖然是血淋淋的事實,但只會遭來更多人的怨恨。

不過也剛好跟奧貝斯坦一樣,我是不介意這種憎恨的。因為沒人可以否定我以前做出多少的貢獻。

就像畢典菲爾特雖然討厭奧貝斯坦,但他也不會因此抹黑對奧貝斯坦的評價:(引述)

畢典菲爾特大聲地叫著,微微地笑了笑。究竟是豪邁或是沒神經呢?是對僚友的擔心呢?或是其他的緣故呢?實在是難以判斷出來的。

收起了笑容,畢典菲爾特又開口說道:「我承認奧貝斯坦是沒有私心的。要承認這一點也無所謂。可是,我討厭他知道自己沒有私心而把它當成最大的武器。我嚥不下的就是這一點!」繆拉承認畢典菲爾特的主張有其道理,可是,這樣不能使事態有任何良性的進展。



下次有空再來寫奧貝斯坦的其他面向:例如無私面,即便討厭他的人,也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沒有私心,置生死於度外,全心全意為打造新帝國而出謀劃策之人。














引述:

日後,根據殘存下來的地球教徒的告白,他們誤以為奧貝斯坦的房間就是皇帝的病房所以才把炸彈丟了進去。軍務尚書代皇帝受死了。究竟這只是計劃之內的殉死呢?抑或是純粹的計算錯誤?關於這一點,瞭解他的人分成了兩派意見,而且任何一方都對自己的主張沒有完全的自信。由於大家都在等候皇帝的臨終,所以對於軍務尚書的猝死沒有多大的關心。

對奧貝斯坦來說,這或許反而是他最大的期望,結果,一直到死,奧貝斯坦的存在都和萊因哈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我沒有看到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在哪裡?」皇帝的問題在場的人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希爾德皇妃一邊用毛巾為丈夫拭去額上的汗水,一邊平靜地回答。

「軍務尚書因為重要的事情而不得不先離開,陛下。」

「啊,是嗎?那個人所做的事一向都有最正當的理由哪!」聽不出他這些話是出於諒解或是嘲諷,萊因哈特抬起了手把希爾德拿著毛巾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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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ena3033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